一代教育大家张伯苓是南开中学、南开大学的缔造者，其在教育史上的功绩和地位毋庸赘述，但他作为普通人的一面却鲜被提及。其实，他还是一位好丈夫，拥有一位令人羡慕的贤内助。
别开生面的庆典
1935年2月23日，《北洋画报》上刊登了一对老夫妇的合影，男士身穿长袍马褂，戴着深色眼镜，手持折扇；女士身穿旗袍，外罩浅色上衣。两人虽是挺身端坐，但都面带微笑，给人以亲切、和谐之感。这就是准备庆祝“包金婚”的张伯苓夫妇。“包金婚”是张伯苓自创的词儿。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当时西方的一些风气已经传入中国，比如结婚25年被称为“银婚”，结婚50年被称为“金婚”。1935年，张伯苓夫妇结婚整整40年，张伯苓戏称此为“包金婚”，取正在金、银婚之间的意思。
1935年2月23日，《北洋画报》上刊登的张伯苓夫妇合影。
2月24日，张伯苓夫妇在南开女中礼堂举行“包金婚”庆祝会。当日整个礼堂挂满了红色、黄色的纸网，就像垂下的璎珞一般漂亮，四周墙上挂着40对金银纸制作而成的心形，舞台上挂满了长长的联幅，正中则悬挂着一个大大的红缎双喜字，台口及台下满布鲜花，红绿纷呈，鲜艳夺目。
吃过午饭，张伯苓夫妇开始站在礼堂门口迎接客人。张伯苓身穿常礼服，张夫人则身穿蓝色旗袍，两人神采奕奕。张伯苓本来只打算在南开职工及校友内部开一个小规模的庆祝会。然而，经过报纸宣传，当时到场的人数竟达千人之多，且有很多外宾参加，这让张伯苓始料未及。来宾大多数都是男女结伴，双双而至。每有客人到来，都会获赠双喜绒花一朵，佩戴在衣襟之上，无不喜气洋洋。下午两点半，庆祝会准时开始。张伯苓首先发表了演说，之后昆曲、歌唱、乐器演奏、相声、四簧等节目轮番登场，其中以四簧表演最为精彩。所谓四簧，即4个人演出的对口双簧，表演者分别扮成张伯苓和张太太两个角色，模仿两人的神情和语调，惟妙惟肖，大受欢迎。会后，张伯苓夫妇招待来宾茶点时，因四簧表演中张太太曾以“喂”来称呼张伯苓，来宾纷纷模仿，以至于餐厅里“喂”声四起，笑声不断。
张伯苓操办这样一个庆典，完全是为了向他的夫人——默默支持他从事教育事业40年的王淑贞表达自己的谢意。
张伯苓背后的女人
张伯苓夫人王淑贞虽不识字，但生活常识却非常丰富，理解力强，头脑清晰，特别是在持家、教子方面很有办法。张伯苓平时忙于教育事业，对家庭投入精力很少，因此，孝敬老人、照顾年幼的小叔、抚养孩子等王淑贞全部一力承担。
《益世报》的一位记者，因为参与筹备张伯苓夫妇的“包金婚”庆祝会而拜访过张伯苓家。他这样描述张宅：一座小小的四合院，简单但非常洁净。其北房门口安了一个玻璃亭子式的风门，屋里挂着好几个红红绿绿的荷花灯、金鱼灯。同行的南开女中护士张王漪秋说：“你可以用手指头去摸摸校长房间中任何一个角落，绝对保你摸不出一点灰来！”这当然都是王淑贞的功劳。每有客人到家里，王淑贞都会端出自己制作的蜜饯、糕点来招待大家，她的和蔼、慈祥和真诚，让客人都有如沐春风之感。
1935年2月26日，《北洋画报》上刊登的《张伯苓治家有道》。
张伯苓虽然事业有成，但赚钱并不多。因此，王淑贞勤俭持家，从来没有向丈夫提过一个钱字，即便有时候经济困难，甚至到了当东西的程度，也是等到家境稍微宽裕后才让张伯苓知道。她不但不让张伯苓操心家事，还常常给丈夫“开小灶”，给他预备好吃的食品，甚至连孩子们都没有份儿。张伯苓办教育最初的阶段经常会碰钉子，每当此时，王淑贞总会以她的豁达去开解丈夫：“不要紧，什么事情过去了就好了！”张伯苓对记者说：“在我每次碰了钉子被她劝解以后，接着便是另一个新的开展，回回都如了她的预料，过去就好了！”
王淑贞教育孩子有三条规定：第一，宁肯把饭做得好一些，但绝对不允许买零食吃；第二，绝对不许说谎；第三，用钱只要有理由，必给，没理由，必不给。在王淑贞的教育下，张伯苓的4个孩子，除了第三子外，其他3个都很有出息：大儿子为厦门大学理学院院长，二儿子任绥远省政府秘书，四儿子毕业于中央航校。虽然他们的第三子得了肺病，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康复的可能性很小，但在王淑贞的精心照料下，他的身体竟然慢慢健壮起来。
张伯苓对这位既识大体、又会持家教子的夫人充满着感激之情。在庆祝会上的演讲里，张伯苓饱含深情地称赞道：“夫人之可称者凡三点，一为处旧式家庭之得当，二为教育四子之成绩，三为我四十年来所得之安慰。”
和谐的夫妻相处之道
张伯苓的婚姻是“旧式”的婚姻，但他并不认为“新式”的婚姻就更好。《益世报》报道，在庆祝会上，张伯苓就夫妻相处之道阐述了自己的观点：“新式婚姻在结婚时即存有可以离婚之后门可走，故双方不肯委曲求全；旧式婚姻结合后，认为只有共同生活一途，不作他想，故能力谋和谐。”他认为夫妻之间应该相互体贴、体谅，即便妻子不工作而在家照顾家庭，双方也是平等的，丈夫不应该因此就认为妻子伺候自己是理所应当的。
王淑贞一生都没有走上社会工作，但张伯苓并没有因此而看轻了她。他对于妻子是尊重的，并且经常赞美、鼓励。比如，看到妻子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会说：“你弄着小孩，又收拾屋子，这屋子收拾得这么好，可真不容易呀！”张伯苓在演讲中说，男士应该学会“捧”太太，太太有一分好，丈夫应该赞美上二分；丈夫应该时常对妻子有所表示，比如买点礼物；丈夫对妻子还要能忍、能让。总之，在婚姻关系中，男人的责任占“六成五至七成”。他还幽默地说：“四十年来，我的内人便是我用热气吹起来的。”
而张太太王淑贞也十分懂得与丈夫的相处之道。她没有丝毫物质方面的虚荣心，从来不催促张伯苓做官、发财，只是默默地支持他的事业。因为她懂得这样一个道理：一个家庭的快乐，绝对不是完全建立在物质之上的。她陪伴张伯苓从最初事业不断碰壁的困难时期一路走到了功成名就，为在外辛苦打拼的丈夫营造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家。
张伯苓的“旧式”婚姻，虽然和现代的婚姻有所不同，但其中的夫妻相处之道，还是值得大家学习借鉴的。
文中所示档案资料为天津市档案馆藏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17年12月29日 总第3162期 第四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