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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孙俍工

作者:孙长圣

来源:中国档案报

2018-01-29 星期一

 

    

孙俍工(1894—1962),原名孙光策,湖南邵阳人,现代教育家、文学家和翻译家,先后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中国公学、复旦大学、华西大学等校任教,并有诗歌、小说、戏剧、散文、文艺理论及文学翻译等500多万字的著作存世。

    我的父亲孙俍工离开我们50多年了,有两件事需要祭告他老人家:一件是由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和中国文史出版社整理出版了他在抗日战争中编辑的《沦陷区惨状记——日军侵华暴行实录》一书;另一件事是由邵阳文库编辑出版委员会和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了《孙俍工集》一书。一个人离世半个世纪之后,他未发表的作品和已经发表的作品还能被今人重新整理出版,我认为这是一个奇迹。发生这样一个奇迹的原因,我思考可能有这三点:其一,父亲的作品本身的价值所在,这种价值没有被时光磨灭;其二,许多专家学者的辛勤工作,没有他们的努力一切都不可能;其三,归功于改革开放的新时代,正是由于这个时代,许多抗日爱国的仁人志士,许多一辈子辛勤耕耘的学者,才得以被世人重新认识。

    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还不到17岁,真的不懂什么事。我看过一些名人回忆录,其中对逝者生前的言行,甚至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而父亲于我,除了他的容貌常在我的脑海萦绕外,至于他说过什么话,我竟一句也想不起来了。他是一位慈祥的父亲,从不说我什么,也从不要求我什么。所以,说来惭愧,真正对于父亲的认识,我还是从许多评论和公开材料的阅读中逐渐形成的。

    小时候,我总觉得父亲的名字有点怪怪的,不懂其中的含义。后来才知道,父亲是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工学会的主要成员,也是最早把“工”与“学”联系在一起的人之一。父亲在《“工学主义”与“新村”》一文中提出:“人生只有工与学二件事。”他认为,一个学生不光是要读书,而且还要参加工作和劳动。“工学会成立以来,已有五十几个会员,他们这一群已认识:双手万能,劳工神圣;他们这一群已能将理论与实际联合。”我认为这是最早把教育和生产劳动联合、将理论与实际联合的思想。为表心志,父亲毅然把自己的名字更改为“俍工”。我也是一位老师,71岁时每周还给大学生上12节课。在自己长期的教学生涯里,我深感在中小学教育乃至大学教育中,劳动课以及与劳动有关的学生活动对于培养学生的重要性。

    对于每一个中国人来说,五四运动应该是最耳熟能详的了。我经常会想,这个运动的发起者、组织者和参与者是些什么人?他们后来到哪里去了?可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的父亲也是当年参加大游行、“火烧赵家楼,棍打章宗祥”的青年学生之一。父亲曾在长诗《黎明前奏曲》中这样叙述了当时的情形:“数千个热血青年的雄姿,一队一队紧紧跟着前进!‘打倒卖国贼’,‘取消二十一条亡国条约’,‘反对巴黎和会不公平的和约’,‘打倒帝国主义’……口号声夹着壮烈的呼喊,震撼了古老的北京城!”我的父亲参与了五四运动的全过程,从游行的策划、传单的印制、参加游行及游行以后营救被捕的学生。由于北京大、中、小学的罢课行动以及各界的援助,在这个运动中被捕的32名学生很快被当时的北洋政府无条件释放。

    父亲积极投身于新文化运动,1937年以前著述已有500多万字。我本人是学工的,有关父亲专业方面的成就,不敢妄加评说。

    父亲擅长书法,字体飘逸俊秀,风格独树一帜。他早年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任教,与时任一师附小主事(校长)的毛泽东相识相知,并时常指点毛泽东练习书法,后人还将父亲称之为“毛泽东的书法老师”。抗战胜利之际,父亲困居重庆。一天,从延安来重庆谈判的毛泽东专程登门看望老友。父亲大为感动,喜不自禁,于是,咏成一首《喜毛润之兄过访》:“毛公天下奇,风流儒雅见容仪;毛公天下秀,奋剑挥戈能御寇;毛公天下雄,麾兵百万何从容。……吁嗟民族光辉天下杰,望君永保此令节;手挽乾坤成大业,千古青史垂鸿烈。”

1941年,孙俍工编辑的《沦陷区惨状记——日军侵华暴行实录》原稿(部分)和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整理出版的该书封面。

    在全国人民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父亲编辑的《沦陷区惨状记——日军侵华暴行实录》一书,经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整理后,在全国首次出版发行。这是一本真实记录日军侵华暴行的巨著,此书的出版,使一位文化战线上的抗日战士炽热的爱国情怀被人民重新认识。父亲在给柳亚子先生的一首和诗中曾写道:“八年血战,尸填巨野。”并在《沦陷区惨状记》序言中写道:“我中华民族欲站立起来,在世界上作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只有向倭寇报此不共戴天的大仇,雪此亘古未有之奇耻。”

    我的父亲是1962年3月3日凌晨去世,我的母亲是1997年1月25日夜里去世,他俩走得都很安详,就像平静地睡着了。在我为母亲书写的悼文中有这样一段话:“上帝只赐予善良的人以平静的离世。我的父亲和母亲就是这样的人。他们一辈子教书育人,著书立说,希望看到一个民主、自由、没有贪官污吏、人人安居乐业的新中国,从来没有做过危害国家、危害人民的事情。”

    我的父亲离开我们已经50多年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我将永远怀念父亲孙俍工,一位作出了不平凡事迹的普通文化人。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1月26日 总第3174期 第三版

 
 
责任编辑:王亚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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