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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饭团

作者:代 蒋

来源:中国档案报

2018-08-07 星期二

    26年前,母亲将我带到这个世界。而今,时光在母亲脸上写满沧桑。

    俗语云:“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因为我是家里的老小,自然成了母亲细心呵护的“掌中宝”。直到1997年,母亲跟随父亲外出打工,将两个姐姐送到外婆家,只留下我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再见到母亲时,已是2002年的暑假,舅妈的爸爸领着我和姐姐坐长途大巴从县城到父母打工的城市,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历经波折,总算到了目的地昆明,可我一时间还不能适应高原的气候,鼻血止不住地流。母亲见状,眼泪如决堤,一发不可收。未见面之前,我总在脑海里勾画母亲和父亲在这边过着多么安逸的生活,但当父亲拎着行李带我们回到租住的“家”——一个不足10平方米的房间时,我突然明白父母生活的艰辛和不易。母亲的工作是在客运段的列车上做乘务员,等所有乘客离开后,母亲就开始忙碌了。她需要先清理列车上的所有垃圾,再整理车上内务,等所有的卫生打扫完毕后,这一天的工作才算结束。

    一天清晨,我随同母亲去上工。路过一个早点铺,母亲拿过两个包了半截油条的饭团,放进装有清洁工具的背包里。午时,母亲从背包里拿出那两个饭团对我说,这饭团可好吃了,她经常把它当午饭。随后,她又解释说,自己工作量大,没时间去打饭,这样能节约时间。

    母亲没离开家的时候,也经常将剩下的锅巴捏成饭团给我们吃。有一次,我往灶膛里添了好多木柴,以为火大了,饭就熟得快些。谁知,不一会儿煳味儿就弥漫了整个灶房。母亲迅速拉开我,用火钳夹出仍在燃烧着的木柴,顿时灶房里浓烟弥漫。灭火完毕,母亲铲下已经变得炭黑一样的锅巴捏成饭团,一个人在灶房悄悄地吃。我看母亲吃得那么香,也想尝尝“美味”。于是,我趁母亲不注意抢过饭团,只咬了一口,就觉得实在难以下咽,便将这饭团扔了出去。母亲生气地跑出门,含泪将饭团捡回来,简单清洗后继续吃……

    次日,我跟随母亲去站台接车。母亲负责的列车是昆明往返北京的,恰逢雨季,听领班说路遇滑坡,当天的这班车会晚点两小时。于是,母亲决定带我们去离车站较近的动物园玩儿。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那些只有书本和电视上才见过的动物。可还没玩够,就到了母亲回去接车的时间。两个姐姐随小婶回家做家务,我随母亲往站台奔跑。刚到站台,领班就对母亲说,她负责的软卧车厢在途中机械受损需要换车厢,用他们的话说就是“甩车”。我听得一头雾水,接上车后才得知,“甩车”就意味着母亲要把车厢内的所有物品先搬到相邻的车厢去,然后再搬回新换的车厢里。

    我们母子俩不停歇地忙活了大半天,竟没注意午饭时间已过。忙完后,母亲让我去取她包里那份每天都相同的午餐——油条饭团。我从包里拿出两个被挤瘪的饭团递给母亲,埋怨道:“这饭团没法吃了。”母亲沉默片刻,起身去餐车接了一杯热水,吹了吹,递给了我。我边喝水边吃饭团——这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难忘的午餐,却是母亲每天都在吃的午餐!

    2006年的盛夏,结束了高考,我一如既往地跟着母亲去上工。那个夏天,我的心情就如喋喋不休的蝉鸣,一头是我的绘画梦,另一头是高昂的大学学费,放弃还是继续?彷徨浮上心头。母亲早已看出了我的心思,但并未说什么,只是专心地整理着车厢的内务,看着母亲细心地理着被子的棱角,我打趣道:“老妈,您叠的被子就像电视里解放军叔叔叠的一样,方方正正的”。

    母亲回头望着眼前这个身高早已超过她额头的儿子,突然冒出一句话:“好男儿就去当兵”。这句话像一股电流,一下子把我击中!听母亲说过,外公回乡之前就是一名老兵,曾经参加过多次战斗,身上还有尚未取出的弹片。我从小喜欢外公带回的那身军装,外公也希望看到我穿上军装。不过,还没等我到从军的年龄,外公就因在战场上落下的疾病久治不愈,离我们而去。

    做完了上午的活计,我和母亲对坐着吃油条饭团,而那一刻,我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当兵!这一年,我早早结束了在母亲身边的假期,回到家乡。经过层层筛选、体检、政审,我终于拿到了入伍通知书。临行前一天,我悄悄来到外公坟前,向着墓碑敬了一个尚不标准的军礼。

    部队里的日子,有欢笑也有汗水。新兵训练3个月后,我便担负起连队出黑板报、写标语、画宣传画等工作,我的绘画特长有了施展的平台。有时候画累了,就坐在画前想想远方的爹娘。

    今年生日那天,我刚从食堂盛出一碗白花花的米饭,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儿啊,是妈,今天你生日,在部队是咋过的呀……”听着母亲的声音,忽然间,我又想起了母亲的饭团,瞬间,泪水湿了衣襟……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18年8月2日 总第3253期 第四版

 
 
责任编辑:王亚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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