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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女儿拥有飞翔的翅膀

——张武龄对四个女儿的养育与熏陶

作者:张建安

来源:中国档案报

2019-09-23 星期一

    说起宋氏三姐妹,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合肥张氏四姐妹可能不如宋氏三姐妹名气那样大,但她们同样优秀,人生同样传奇。张氏四姐妹分别是张元和、张允和、张兆和、张充和。一个家庭,能培养出一名才女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张家却一下培养出4名才女,让人们情不自禁地对四姐妹的父母肃然起敬。其实,四姐妹还有6个弟弟,均在父亲张武龄的养育和熏陶下成才。

倡导读书家风

    “家里有万顷良田,每年有十万担租,是典型的大地主家庭。父亲可能是因为很早就离开了老家接受了新思想,他完全冲出了旧式家庭的藩篱,一心钻进了书堆里。这个家庭带给他的最大便利和优越条件是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买书。”这是二女儿张允和回忆父亲时所写的文字。

    安徽合肥有五大家族,张武龄的家族就是其中之一。晚清时期,张武龄的祖父张树声担任过直隶总督、两广总督、两江总督;张武龄的父亲担任过四川川东道台。这样有地位、有田产的巨富之家,很容易出纨绔子弟。但张武龄最大的兴趣是读书,读书不仅让他的生活与众不同,也影响着他的子女们。“父亲最喜欢书,记得小时候在上海,父亲去四马路买书,从第一家书店买的书丢在第二家书店,从第二家买的书丢在第三家书店……这样一家家下去,最后让男仆再一家家把书捡回来,住的饭店的房间中到处堆满了书。”这是大女儿张元和的回忆。

    四姐妹的母亲陆英是名门之女,她不仅将家里的大事小事安排得井井有条,而且对孩子们的教育理念与丈夫完全一致。陆英除了让孩子们读书外,还让家里所有的奶妈都必须识字。这样的氛围让张家姐妹更喜欢读书,也让她们养成终身读书的好习惯。

    张武龄有意识地倡导读书家风。当孩子们读书有疑问时,他会不厌其烦地讲解;还经常给孩子们讲故事,让他们明白父亲想要提倡的家风。张允和在《亲爱的父亲》一书中写道:

    他讲的故事不但有趣味还有文采,让人一辈子也忘不了。比如近80年前讲的一则成都诗婢家的小故事:那个注四书五经的郑玄(郑康成),家里尽为诗婢、书婢。有一天一个丫头跪在院中,另一丫头看见问:“胡为乎泥中(为什么滚一身泥巴)?”跪着的丫头答道:“薄言往愬(也曾向他去倾诉),逢彼之怒(他反而向我大发怒)。”家中丫环玩笑时皆用《诗经》中语,可见郑玄通过细微言行所倡导的家风是什么了。

    自由释放天性

    回忆起父亲,张允和总是充满感恩之情:“父亲从小给了我们最大限度的自由发展个性、爱好的机会,让我们受到了尽可能好的、全面的教育,他一定是希望我们不同于那个时代一般的被禁镏在家里的女子,希望我们能迈开健康有力的双腿,走向社会。”之所以如此,与张武龄自身广泛的爱好、独特的个性有很大关系。

    由于张武龄经常迸发出奇怪的想法,便被他的小舅子称为“张奇友”。张武龄之子张宗和的几则日记便清晰地记录下当年的痕迹。张宗和在1930年12月10日的日记中写道:“回家看见爸爸把我们的房间用了乐益里的布景遮了起来。听小五狗说,爸爸在夜里跑到楼上,把二翠、高干、四姐吓坏了。二翠当是鬼,跑到四姐房里,把门锁了起来。四姐当是强盗来了。”在1931年2月28日的日记中,张宗和写下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

    有10点钟了,我到家。在通乐益的门口坐了一个人,好像是妈妈。我问她为什么坐在这里。她说:“等你爸爸。”我上楼看见爸爸在四姐房里。正讲他俩吵起来的事。爸爸央着我们下去,请妈妈回来。妈妈不回来,一定坐在门口。爸爸去了,说了几句好笑的话,把大家都引笑了,四姐更笑得厉害。我们把妈妈拥进爸爸的屋子坐着。爸爸讲了上海十三爹十三奶吵架的好笑的故事。我们吃了点东西后,看见爸爸和妈妈又说又笑。我们知道没有事,就回到楼上。

    张宗和日记里的“四姐”正是张武龄最小的女儿张充和。可以说,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一方面,张充和被誉为“民国最后的才女”,无论字、画、诗乃至昆曲,都有极高的造诣。另一方面,她常说的一句话是:“我这辈子就是‘玩’。”抱着这种心态,她高高兴兴地“玩”了一辈子,最后以102岁的高龄告别人世。

    不要以为张家四姐妹没有严格的家教。四姐妹很小的时候,陆英就要求她们一丝不苟地认字。由于不听话,张允和曾被关在屋里,第二天她便乖乖地认字了。张武龄、陆英夫妇更是放手让奶妈们严格管教孩子。奶妈们对孩子的吃、穿、用样样都管,规矩很多。如:家里来了客人,孩子们一定要在客厅的一侧规规矩矩地向客人打招呼,等到佣人端着糖果盒子上来后,才能安安静静地依次退出,绝对不会出现在客人面前闹着要糖果的举动。

    张武龄对孩子们是温和的,但也有不能触碰的底线。比如,他对赌博深恶痛绝,绝不允许孩子们沾染这方面的恶习。有一年过节,孩子们聚在一起玩骨牌。张武龄看到后,与子女们谈条件,说:“如果不玩骨牌,你们可以跟着老师学唱昆曲,还可以上台表演。”本来就对昆曲感兴趣的孩子们欣然同意了。后来主持北京昆曲研习社的张允和这样说:“父亲从小喜爱昆曲,年轻时就对曲谱版本进行研究……父亲请了专门的老师在他的书房里教我们姐妹识谱拍曲,让我们看书看戏。我淘气得要命,只看戏不看书。大姐顶规矩,认认真真学,后来又参加曲社,拜名师习身段,生旦两角都擅长,以至终身姻缘、爱好、事业都因昆曲而起。”

    幸福靠自己创造

    张武龄非常重视女权,有很强的教育情怀,张家四姐妹成长的那个年代,女子上学非常少见。他为了让女孩子们也可以上学,就开始办校包括幼儿园、女子中学等,但因种种原因,所办的学校均没有持续多久,只有1921年创办的乐益女子中学,坚持了17年。乐益女子中学曾遇到经济困难,有人要给学校捐款,张武龄却拒绝了,说:“无论财务多么困难,我都不接受外界捐款,因为我要独立自主办纯正的教育。”为此,他不惜拿送儿女出国留洋的钱来办学,很多亲戚嘲笑他:“这个人笨得要死,钱不花在自己儿女身上,花在别人儿女身上。”张武龄真不把钱花在儿女身上吗?当然不是,他的钱只花在儿女们教育上。至于儿女们以后的路,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因为,张武龄看到过太多的纨绔子弟如何因依赖父母的财产而落了个可悲的下场。他明白父母虽然可以给儿女助力,但无法代替他们本人。

    对于儿女们的婚姻,张武龄采取非常开明的态度,称:“婚姻让他们自由决定,父母不管。”受这种观念的影响,张家四姐妹均通过自由恋爱找到终身伴侣。

    大女儿张元和的丈夫是顾传玠。在结婚前,顾传玠早已是名满天下的昆曲演员,但按照当时人们的观念,昆曲演员社会地位低,配不上张元和这样的大家闺秀。张元和爱昆曲,也爱顾传玠这块“玉”,最终突破种种成见,二人结为终身伴侣。

    二女儿张允和的丈夫是周有光。二人相识时,周有光的家族已经衰败,要娶张允和这样的大家闺秀还是有压力的。结婚前,他给张允和写信:“我很穷,怕不能给你幸福。”张允和回了一封有10页纸的长信,意思只有一个:“幸福要靠自己创造,而不是靠家庭、靠父母。”这样的观念正是张武龄教导给女儿们的。周有光后来成为著名的语言学家,夫妻感情也一直非常融洽。

    三女儿张兆和的丈夫是沈从文。沈从文后来成为中外闻名的文学家,夫妻二人也是白头偕老,令人羡慕。

    四女儿张充和的丈夫是德裔美国籍犹太人傅汉思。这位“老外”是著名的汉学家,与张充和有很多共同语言,二人后来均在美国耶律大学任教,感情和睦。

    四姐妹是如何看待父亲的?张允和在《洒到人间都是爱》中写道:“元姐的一封‘父逝,告弟妹’的电报,让逃难在各地的九个儿女失去了人间最伟大的爱。”四姐妹中,张充和很早就过继给二祖母,虽与父母在一起的时间最短,但她提到父亲时,总用“伟大”的字眼来形容。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19年9月20日 总第3428期 第三版

 
 
责任编辑:段立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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