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温吞吞的有了一丝寒意，树叶也披上了金黄色的外衣。秋风一吹，树上的叶子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似蝴蝶翩翩起舞，如黄莺展翅飞翔，地上像铺了一层金色地毯。脚踩落叶沙沙地响，我仿佛听到叶子在歌唱，那歌声里带着对大树的留恋，带着对生命的缱绻，飘落进大地母亲的怀抱，唱一曲生命的恋歌。
我轻轻地拾起一片片金黄色的树叶，细细地观赏着它们的与众不同。它们就像自然界的艺术品，鬼斧神工般的精致。每一片叶子可谓独一无二的神奇。细细观赏，那种独特的精美纹路、精湛的艺术造型，都赋予人无限的遐想，还有对往事的留恋。
上小学时，喜欢捡拾各式各样的落叶，写上喜欢的诗词和心底的小秘密，夹在喜欢的书里，把若隐若现的心事分享给一片片叶子。叶子不语，只是默默地聆听。那些心事像萤火虫星星点点的光芒，照亮了年少懵懂的心。
多年以后，打开那本珍藏的旧书，那一片片泛黄的树叶依然安安静静地躺在泛黄的书页里面，岁月已经抽去它的风骨，曾经葱绿丰腴的容颜变得憔悴枯萎，脉络却依然清晰明亮。
年少的心已经风轻云淡，多少心思都在成长的路上变化着。看到它，还会想起午后阳光下捡拾树叶的身影，拥有那么多美丽的心情。精心地挑选每一片叶子，把那些温婉的句子印在青春的树叶上，把那些无法言说的旧时光做成了标签。有了字的树叶就像有了灵魂、有了生命的丰盈，记录着曾经的青葱往事。哪怕这些树叶会化成时间的遗骸，也依然在记忆的长河中留有余香。
我还听到了叶子的轻叹，在深秋的季节里。我看到一些叶子，在故乡的炊烟里飘散。
小时候不但缺穿少吃，柴火也缺。这些秋天的落叶是大自然的馈赠。放学后提着篮子去捡树叶是每天的劳动作业。落叶堆得越多，母亲就越开心，疲惫的脸上就会溢满笑容。母亲用忙碌的脚步把贫穷的日子一一填补，给我们营造了充实的生活。
母亲把那些落叶变成了温暖，温暖了我瑟瑟发抖的身体；变成了美食，填满了我咕咕作响的肚子。那些红色的火焰映着母亲脸上的皱纹在灶台上跳跃，母亲弯腰忙碌的样子像风中的庄稼，为我们撑起了沉甸甸的生活。
曾几何时，生活变好了，我们长大了，母亲的目光已经挽留不住那远行的脚步，小小的树叶已经不能牵缠住那颗躁动的心。
我在母亲的牵挂中远走高飞，经历过百折千回后，又踩着厚实的落叶沿着炊烟的气息和母亲回望的目光回到了故乡。
故乡屋檐下的那红红的辣椒像儿时灶台间跳跃的火苗，吸引着我的目光。院子里觅食的麻雀，是故乡永远定格的风景。或许每一个走出村子的游子都是一片树叶，在外累了、倦了，总会回归到它曾经栖息的地方，把依恋挂上枝头。
我也是一片落叶，离开家乡的一片落叶，这些年兜兜转转、四处漂泊，曾经使尽全力要走出的地方变成了使尽全力回归的地方。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回到故乡，却把根留在了家乡。
那天回老家参加家里一位老人的葬礼，站在那个陈旧的小院里，落叶把小院覆盖，曾经每天清扫落叶的老人如今躺在那个冰冷的棺木里。当棺木抬出的时候，我看见有树叶缓缓落下。落叶像疲倦的蝴蝶，收拢着它美丽的翅膀，静静地沉睡在大地上。
我仿佛听见叶子的轻吟，那一曲生命的绝唱，是每一个人的归途。人老了叶落归根，每一片叶子的坠落都是去陪伴生它养它的根。
每片叶子都会枯萎，曾经的明亮和葱绿都是季节给予的念想。人也一样，有新生、有死亡，曾经的意气风发都是岁月给予的馈赠。每个人和每个季节不过是路途上的一个驿站罢了。
驻足树下，入迷地观赏那一片片秋叶，镜头对准的瞬间，叶片打着旋儿地落到地上。我踩着落叶行走，这些形态各异、颜色不同的叶子在经历过风吹雨淋后，明亮而不单调，都透着一种生命的绿意，透着阅尽沧桑后的成熟和生命陨落后的绚烂。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1年11月29日 总第3761期 第四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