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粑槌响起年味浓

作者:王芳焯

来源:中国档案报

2022-02-18 星期五

    “有猪没猪都过年,没有粑粑不成年”。每年春节,家里都会打糍粑,把糍粑做成圆形,寓意“团团圆圆”。记忆中,糍粑有糯米粑、小米粑、薏仁米粑等种类,但至今常见的只有糯米粑了,其他的只能在记忆深处回味。

    糍粑兼具食用、祭祀、作礼等多种用途,制作糍粑的前期准备工作很多,而且每年几乎都是母亲一人操办,但不管是家境再不济的年岁,过年打粑、走年(走亲戚)送粑的习惯从未改变过。

    随着时代变迁,走年的习惯也在变,一般都是改送包装华丽的礼品了,送粑、送肉很少见了。每到除旧年、祭新年时,怕我们将送礼的程序简单化,母亲总会在一旁耳提面命道:“这是古理,走年连粑粑都没拿一个,这像什么话!”

    糍粑是年货的必备品,打糍粑是过年的“重头戏”。我的家乡是位于贵州黔东南大山深处的侗族村寨,打年粑一般都是在腊月二十八九进行,煮红豆、洗粑槽、备行头等是首要的活儿。

    头一天晚饭过后,火塘中央架起一口黑乎乎的旧鼎罐,柴火燃得旺盛,豆粒剧烈翻滚,母亲边煮边搅拌,直到调试好盐量再用捣米棒把它捣烂,接着捏成鸡蛋大的椭圆状以供次日包粑所用。此时,她总不忘强调:“盐要放得多一些,这样的糍粑吃起来才有味道。”

    天还没亮,母亲就早早起床蒸糯米,还在被窝里的我们早被从厨房飘来的阵阵糯米香和灶膛中燃得噼啪作响柴火声叫醒。

    天终于亮了,“咚……咚……”打粑声如同一曲节奏欢快的春节乐章敲开了年的序幕。打年粑是一项充满民间乐趣、传统习俗及体力技巧的集体活动。男女老少十几个人聚拢过来轮流帮忙,打粑、捏粑、摊粑……雾气缭绕间,木槌击打粑槽的沉闷回响与妇女们的谈笑声、小孩子的打闹声融搭在一起,热闹极了。

    此时,左邻右舍会比谁家的糍粑打得早、打得多、做得白、摊得圆,比谁抓得又好又快。打得早的人勤快,打得多的家底厚,做得白的有技巧,摊得圆的有眼法,抓得又好又快的心灵手巧。

    打糍粑是集体力、巧力、合力于一体的“力气活”,看似简单,程序却很复杂。开槌前先要将槌头和粑槽沾透水,且要横槌用力相互对挤,使糯米成粘状。然后开始扬槌击打,但起先不宜使大力气,以免掉落米块,待整槽糯米被捶打成稠丝状时再大力挥槌,这时最考验一个人的耐力和技术。两人一组,一左一右,一先一后,手抬槌落间,粑槽的糯米逐渐被捶打成浆团。还有些窍门在里头,有经验的打粑人看得准、抓得稳,高高扬槌、平稳下落,这样的糯米烂得快,从而能减少散热时间和人力投入。值得注意的是,扯槌时要稍往外偏,以免打到旁人。

    将糯米捶打成糍粑的过程中,越打糯米越烂越黏稠,越到后面越吃力。年长老练者不急不缓、稳扎稳打,并在抬放间偷偷换气养气,如此才能稳健而持久。年轻气盛者却不然,起始快抽快放,甚至还“你追我赶”暗中较劲儿,结果急冲几槌后,没一两个回合下来就气喘吁吁地败下阵来。力气小的,一轮没完就无力抽捶了,有的甚至被粑丝扯回粑槽,惹得众人大笑。

    打粑是乡俗活动中短促而费力的体力活之一。记得读大一那年,我正年轻力壮,春节打年粑时使出“洪荒之力”,与另一名伙伴一槽接过一槽,打完第八槽(中途有人轮换)后累得实在不行,连续休息两天才得以恢复。

    一般来说,糍粑根据馅料的不同分为红豆团粑、黄豆粉粑、白糖粑等。糍粑有不同吃法,各有滋味。刚刚打好的叫“热粑”,软糯新鲜、口感温热,打粑人最爱;炭火烤粑,皮脆里绵、香飘四溢,老少皆适宜;油锅煎粑,油香扑鼻、久置不硬,好当劳作干粮;甜酒煮粑,甜而不腻,常用来招待客人。

    糍粑摊放好后,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硬化,而放到第二三天时不硬不软,方言称作“炯粑”(意为“不硬不软,有嚼劲”)。咬下去软糯适中,下咽时伴着一股微凉,别有一番滋味。

    我的家乡地属高寒山地,雾大湿气重,随着年后气温的回升,摊放在簸箕里的糍粑大概半个月后就会渐渐开裂并长出霉斑。为长期储存,母亲则把糍粑放在盛满水的水缸里,且时常交替换水,这样的糍粑始终洁白如新,储存半年都不成问题。如此一来,糍粑伴着时节更替,能从年初吃到三四月份。

    现在生活越来越好了,衣食住行日益丰盛,糍粑不再是让人垂涎三尺的年节美食,小米粑、薏仁米粑早已退出乡村历史舞台,唯独糯米粑还在家乡的年节里盛行。同时,人们对糍粑的需求量大大减少了,加上制作工序繁杂,人工打粑也逐渐被机械打粑所取代。然而,两者打出来的糍粑味道口感大相径庭,机打的生硬,粑槽打的却软糯得多,所以由打糍粑串起的传统年俗才得以沿袭下来。

    粑槽、粑槌成了见证岁月的老古董、老物件,“咚咚”闷响的打粑声却从远古续响到现代,敲醒不同时代的春节记忆,让人重温一把风情浓郁的年味乡愁。任凭岁月变化,可贵的是年还在、父母还在、粑槽也还在,有粑槌响,年味就不会淡远。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2年2月17日 总第3793期 第四版

 
 
责任编辑: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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