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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墙上的花

作者:侯美玲

来源:中国档案报

2022-03-29 星期二

    故乡小镇陈炉有着上千年的陶瓷烧造历史。烧制陶瓷用的匣钵,有瑕疵的瓷罐、水缸,惜物的故乡人都不曾随意丢弃,而是把它们全部利用起来,装入沙土,一层一层垒起来做成围墙,形成了别具一格的“罐罐墙”。故乡人喜欢养花,将花种在院墙最上面一层罐罐中,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院墙上的花”。

    小时候,我家院墙上种的最多的是太阳花。太阳花不娇气,随便撒上种子,再经历几场雨水,就能长出许多柔柔嫩嫩的花枝,有的花茎太长,会自然垂在盆外。到了炎炎夏季,太阳花总能开出鲜艳的花朵,大红、嫩黄、玫红、雪白、深紫,各色花朵争奇斗艳,引得蜜蜂、蝴蝶频频来访。

    太阳花花如其名、向阳而开,早、晚、阴自动闭合,着实神奇。中午时分,太阳花开得最盛,单瓣简洁、重瓣繁复,一朵朵花瓣使劲儿张开,尽情享受着阳光照耀,鲜艳的花儿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不知疲倦。放学回家路上,远远看到自家院墙上五颜六色的鲜花像彩云一般浮在空中,花儿不语,好像正以灿烂的笑容迎接家人的归来。

    邻居刘婶儿喜欢凤仙花,院墙上早早移栽了小苗,这些小苗是刘婶儿在热炕上培育出来的,每一棵都很珍贵。清明前后,天气转暖,刘婶儿踩着高凳,小心翼翼地将小苗移栽到陶罐中,浇水、施肥、除虫,遇到低温天气还要用塑料袋为它们保温。为了这些凤仙花,刘婶儿几乎操碎了心。

    仲夏时节,凤仙花陆续开花,到了盛花期,整个植株缀满朵朵红花,绿叶好像隐身不见,几十棵连在一起,红彤彤一大片,像燃烧的晚霞,一片片、一簇簇,瑰丽极了。

    “洞箫一曲是谁家?河汉西流月半斜。要染纤纤红指甲,金盆夜捣凤仙花。”刘婶儿有4个妙龄女儿,她将凤仙花掐下来,用木槌捣碎成泥,舀一丁点儿放到指甲上,再包上桑叶,用细线缠好,静静等上一夜,第二天拆开,指甲红如宝石、鲜艳夺目。

    刘婶儿家院墙上的凤仙花一开,不用任何人通知,左邻右舍的小媳妇、小姑娘、小姐妹纷纷结伴而来。刘婶儿最爽快,还没等大伙儿开口,已经笑盈盈地拿着竹箩去采花,临走时,你一捧,我一捧,人人满载而归,个个欢声笑语。

    二伯家院墙矮矮的,是用上下两排倒扣水缸围起来的,水缸大,盛土多,二伯就在缸里种了月季。月季花又叫“月月红”,是说它每月都会开花,即使到了冬天,有的枝头还有花朵。

    春天一到,二伯家整个院墙被玫红色的月季花环绕,怒放的花朵亭亭玉立,不时翩翩起舞。绸缎一样的花瓣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花香,无论多远,花儿始终向过往行人微笑、点头,像是在请大伙儿放慢脚步,停下来欣赏这一墙的婀娜多姿,细嗅清雅幽香。

    有一年,母亲带回来一些像红薯一样的东西,说是大丽花种,看着那些其貌不扬的种子,我无法想象它会开出什么样的花。到了春天,那些种子被埋进土墙上的半截水缸中,不久便长出了细细长长、竹子似的枝条。

    故乡干旱缺水,吃饭、洗衣都要去山里挑水,大丽花植株高大,母亲总是将洗菜水、淘米水积攒起来,等到太阳落山,一瓢一瓢浇到花根上,绝不浪费一滴。

    到了夏末,陶缸里开出碗口大小的花,居然有3种颜色,大红、淡粉、紫红,配上鹅黄色花蕊,艳丽动人。大丽花瓣层层叠叠,一层一层花瓣从内向外张开,繁花朵朵,有的高贵,有的典雅,有的曼妙,千姿百态。大丽花形大优美、仪态万方,邻居们总以为是牡丹花,我们只好一遍遍地解释。

    大丽花开的日子,路过的邻居奶奶、婶婶总要拐个弯来我家串门,女人们坐在花荫下闲聊,时光一点点逝去。红日西沉,大丽花格外灿烂,母亲挑选开得最大、最艳的花剪下来,送给大家回去插瓶。

    太阳花姑姑家,月季花爷爷家,凤仙花婶婶家,大丽花姨姨家,绣球花姐姐家……在故乡,孩子们不记大人的名讳,常常以院墙上的花来区分彼此,每每听到如此美妙的称呼,心里总会荡漾起一种浪漫与温馨。

    故乡院墙上的花一盆盆、一罐罐、一缸缸,花开花落,年复一年。人们不辞辛苦地育花、种花、浇花、护花,为的是无拘无束地赏花。花开的时节,小镇到处鸟语花香,人人脸上露着笑容,无须敲门问候,没有繁文缛节,只消移步室外,近处万紫千红,远处繁花似锦,缤纷的色彩、曼妙的姿态、宜人的香味,总是无声无息地滋润着你、我、他。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2年3月24日 总第3808期 第四版

 
 
责任编辑: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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