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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笛声

作者:侯美玲

来源:中国档案报

2022-04-21 星期四

    写稿到深夜,早已饥肠辘辘,彼时还没有外卖,我独自一人出去找夜摊儿。夜已深,寒气逼人,我瑟缩着身体边走边瞅。从家里出来,拐个弯是一条马路,因为不是主干道,所以车辆并不多,行人也寥寥无几。马路两边是小饭馆,大都关了门,紧闭的卷帘门孤零零的,亦如头顶上那个月亮。

    一阵笛声飘飘悠悠传来,旋律婉转动听,曲调韵味悠长,是那首著名的《姑苏行》。听惯了城市的喧嚣,深夜笛声回肠荡气,犹如天籁之音,令人回味无穷。顺着声音望去,笛声来自一个小饭馆,小饭馆门口透着橘黄色的灯光,显得特别温暖。我心中窃喜,三步并作两步,准备去碰碰运气。

    “还有饭吗?”一脚跨进门,我急不可耐地问道。笛声戛然而止,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有!砂锅牛肉粉。”“来一份!”说完这句话,我坐下来细细打量吹笛人的模样。这是一位中年男子,清清瘦瘦。男子手里的那支竹笛分外惹眼,管身直而圆,竹纹坚实细密,笛管薄厚适中,一看就是一支用了很久的笛子。

    男子小心翼翼地将笛子放到冰箱顶上,走到门口灶台边,点上火,开始为我准备饭菜。没过多久,砂锅里“咕嘟咕嘟”作响,操作台上热气腾腾,氤氲着人间烟火气。

    男子将砂锅牛肉粉端到我的面前。我顾不得形象,立刻大快朵颐。牛肉劲道弹牙,米粉光滑香糯,没用几分钟,米粉和牛肉全都被我吃光了,汤也喝得一点不剩,饥饿感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暖暖的饱腹感。

    第二天晚上,几乎同一时间,昨夜那优美的笛声又在耳边萦绕,与此同时,胃也向我提出“抗议”。这次我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地穿上外套朝饭馆方向走去。

    出了小区,我竖起耳朵寻找深夜悠悠笛声。笛声在空中隐约飘荡,穿过马路、越过高楼、掠过树叶,伴着月光来到我耳边。优美的韵律在耳边一点点漫延开来,男子吹奏的是《苗岭的早晨》。笛声明朗清新,令人仿佛看见了苗族山寨春意盎然的美丽风光。这次我没有贸然打断他,而是站在门外静静欣赏。他双目低垂、嘴唇轻启、十指翻飞,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上半曲结束,下半曲由轻快转为婉转。灯光熹微中,他的手指在笛子上慢慢拂过。笛声变得明快、热烈,我好像看到了苗族人民愉悦的心情和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一曲结束后,我满脸陶醉地跨进门,点了与昨晚一样的食物。男子认出了我,微笑着向我打招呼:“来了。”我点点头坐下来。他起身去灶台,将笛子装在旧布套中,轻轻地将笛子放在餐桌一角。我由衷地说道:“你吹的笛声非常好听,现在很少有人静下心来吹笛了。”他微微一笑,边忙碌边向我讲述他学习吹笛的经过。

    那年,男子的儿子正读高三,晚上要连着上3节晚自习,放学已是深夜。等待儿子回家的时间漫长而无聊,男子便决定用吹笛消磨时间。家里有一支旧笛,是他童年时用过的。他有一点吹笛基础,但要提高技艺却不容易。那段时间,他跟着书本、电视、视频学习,闲暇时间四处拜访老师。

    起初,他只能断断续续吹奏一些简单曲目,慢慢地能吹一些复杂曲目,后来名曲也难不倒他了。一根小小的竹笛让他吹出了不一样的感觉,时而恬静悠远,时而婉转清脆,如淙淙溪流,又如阵阵春风。笛子成了他最好的朋友,每日不离左右,感受着他的欢乐与喜悦,分担着他的苦闷与忧愁。

    这条街上的小饭馆大都营业到晚上七八点钟。等儿子放学回家的这一年,男子的小饭馆营业时间每天延长到深夜。没有客人的时候,他就用吹笛打发时间,吹完一曲再来一曲,有时候,嘴唇都磨出了泡。笛声将北方的深夜渲染得诗意绵绵。很多顾客专门循着美妙的笛声来到男子的小饭馆吃饭。出租车司机、“白领”、打工者,还有附近一所妇幼保健院的医护人员,男子的小饭馆成了这群人经常光顾的深夜食堂。附近的居民也喜欢他的笛声。夏天的夜晚,行人三三两两站在路边静静欣赏,久久不愿离开。

    儿子去外地上大学后,男子本想恢复以前的营业时间,可每当他想到那些深夜找饭吃的顾客,又于心不忍,就坚持了下来。

    我好奇地问道:“深夜来吃饭的人毕竟是少数,你延长营业时间的付出与收入一定不成正比,是不是亏了?”

    他看着我坚定地答道:“也不能这样计算,虽然付出和收入不对等,但我并没有亏。毕竟我的吹笛水平提高了、心态开阔了、精神世界也丰富了,这些价值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对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价值,人们往往视而不见,可他却有着如此深刻的理解,这一点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笛声令人陶醉,此后,我经常去那条路上聆听悦耳笛声。后来,我搬到另一个城市生活了,再也没有机会去那个小饭馆了,不知道那笛声是否还会在深夜奏起,一如既往地那样悠扬。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2年4月18日 总第3819期 第四版

 
 
责任编辑:实习编辑 程子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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