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李大钊曾感慨地说道：“大凡一个纪念日，是吉祥的日子，也是痛苦的日子；因为可纪念的胜利，都是从奋斗中悲剧中得来的。”作为一个创造历史的百年大党，中国共产党十分注重自身诞辰的纪念。今天是她的第101个纪念日。而事实上，7月1日并非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的召开日期，而其作为建党纪念日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难以破解的谜题
1921年7月，位于上海法租界望志路106号（今兴业路76号）的一幢平凡的石库门老房子迎来了十几位年轻人，他们平均年龄28岁，从祖国各地汇聚于此。他们目光坚毅、慷慨陈词，说到激动处，会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发表自己的见解和主张。就是这群年轻人成立了一个政党——中国共产党。然而，由于受到各方面条件的限制，这次开天辟地的大事件的相关档案资料鲜有留存，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其召开的具体日期也成了一个谜题。
当年参会的多位代表都曾回忆起这段历史，但是都未提及或者已经忘记具体的日期。1921年，陈公博在《广东群报》连载发表《十日旅行中的春申浦》。在文中他写道：“我于是在七月十四日起程赴沪。”但是他并未提及中共一大召开的时间，由此可以判断，中共一大的召开应在7月14日以后。1922年6月30日，在陈独秀给共产国际的报告中，仅写道：“去年（一九二一）开常会时，只有党员五十余人。”这里的“常会”应指中共一大，但是只有年代，未提及具体的召开日期。1929年12月，董必武在写给何叔衡的一封信中写道：“关于第一次中共代表大会，我已记不甚清，只尽可能的写出来，供你们的参考，”“大会在一九二一年七月（?）在上海开会”，且列出了参会代表。由此可见，他也已记不清具体的时间。同年12月至次年6月，由瞿秋白为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和列宁学院宣讲中共党史，在其《中国共产党历史概论》的讲话中说道：“一九二一年六﹝七﹞月的第一次大会时有50余人。”1936年，陈潭秋回忆起参加“一大”时的情景，曾谈道：“一九二一年的夏天，上海法租界蒲柏路，私立博文女校的楼上，在七月下半月，忽然新来了九个临时寓客。”“七月底大会开幕了，大会组织非常简单，只推选张国焘同志为大会主席，毛泽东与周佛海任记录。”虽然这些参与者能回忆起不少关于中共一大召开的细节与过程，但是关于中共一大的召开日期却都“已记不甚清”。
1935年10月19日，中央红军完成了两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甘革命根据地吴起镇，1937年1月进驻延安。自此，这里成为革命圣地。进入延安后，环境相对稳定，各种纪念活动也成了政治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与此同时，随着不断发展壮大与成熟，中国共产党对自身建立的历史进行纪念的时机也日渐成熟。
永不忘却的纪念
最早提出对中国共产党建党展开纪念活动的并非中共自身，而是由共产国际提出的。1936年，他们通过刊登专版专号介绍中共革命情况、发表纪念文章等方式展开了纪念中共成立15周年的活动。中共驻共产国际的代表在法国巴黎创办的《救国时报》上，刊载了共产国际领导人季米特洛夫撰写的《中国共产党成立十五周年》一文。
1937年7月1日，周恩来在延安作了《十六周年的中国共产党》的报告，虽然这个日期与现在的“纪念日”时间重合，但是这时党内并没有明确将这一天作为建党纪念日。七七事变发生后不久，以国共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形成，为了进一步扩大影响力，统一思想，凝聚力量，1938年中共中央着手准备举行建党17周年纪念活动。然而，举行纪念活动需要确定具体日期，这时由于缺少档案资料，毛泽东、董必武等人也无法确定具体日期。
1938年，毛泽东在延安窑洞内写《论持久战》。
1938年，在延安窑洞内毛泽东撰写了著名的《论持久战》，文中提出：“今年七月一日，是中国共产党建立的十七周年纪念日。”“为了使每个共产党员在抗日战争中能够尽其更好和更大的努力，也有着重地研究持久战的必要。”这是党的领导人第一次提出7月1日是党的诞生纪念日。但是将“七一”确立为建党纪念日这一说法依然没有出现在党内文件和其他资料中。1938年6月12日，陕甘宁边区党委下发《抗战周年及中共十七周年纪念宣传大纲》，并未指明将7月1日作为党的诞生纪念日，只是提出了“七月七日为我们抗战周年纪念日，同时这一个月又是中共成立十七周年纪念”。24日，中共中央公布《关于中共十七周年纪念宣传纲要》，对党的性质、历史、抗日主张进行了概括，旨在统一纪念宣传的基调，但是在文中也尚未明确将7月1日定为中共建党纪念日。25日，《新中华报》刊载文章《从“七一”到“七七”纪念周，抗大是怎么筹备的？》，其中写道：“纪念抗战纪念周年与中共成立十七周年是有非常重大意义的。”因抗战需要，17周年的纪念融入进抗战周年纪念中，陕甘宁边区举行了一系列庆祝活动。
1939年6月30日，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8周年之际，中共中央机关报《新中华报》发表了《中国共产党十八周年》社论，其中开篇即提出：“‘七一’是中国共产党英勇奋斗的十八周年纪念日。十八年来，中国共产党始终为全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艰苦奋斗，不屈不挠，在极困难的环境中，日益坚强壮大起来；特别是在两年来的神圣民族自卫战争中，它已成为团结全民族坚持抗战的柱石。”1940年7月1日，《新华日报》发表社论《中共成立十九周年纪念》，社论中关于中共成立日期的表述如下：“民国十年（一九二一年）七月初，中国和海外各地，中国的共产主义者，联合起来，召开了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国共产党从此就正式向中国工人阶级和全体人民以及世界人士宣布成立了。”并且提出“在中共成立十九周年纪念，正是时局的严重关头，全党同志应该提高革命的警觉性”。陕甘宁边区及各根据地也采用了7月1日是建党纪念日这一说法，举行了各种纪念游行活动。周恩来等人在中共成立19周年之际也纷纷发表纪念文章。这时，从基层党组织到党中央，都展现出了对将“七一”作为建党纪念日的高度认同。
1941年6月，中共中央发布的《关于中共廿周年抗战四周年纪念指示》。
1941年6月，中共中央发布《关于中共廿周年抗战四周年纪念指示》，其中指出：“今年七一是中共产生的二十周年，七七是中国抗日战争的四周年，各抗日根据地应分别召集会议，采取各种办法，举行纪念，并在各种刊物出特刊或特辑。”“指示”还要求：“中央准备在七七发表宣言与文章，尽可能于七一前拍出，在全国各地刊物同时发表。”1941年7月1日，《解放日报》发行“中国共产党二十周年纪念特辑”，并发表社论《纪念中国共产党廿周年》。朱德、林伯渠、吴玉章撰写《中国共产党与革命战争》《中国共产党与政权》《我和共产党》等纪念文章。自此，7月1日正式确立为中国共产党诞辰纪念日，一直延续至今。
拨开云雾见月明
《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中文版和俄文版（部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虽然通过调查、收集地方杂志和回忆录等方式进行多方探究，但是中共一大召开的具体时间始终无法得到确认。
1956年底至1957年初，苏共中央向中共中央移交了一批“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档案”，其中即包括中共一大时的《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及《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等几个重要俄文版文件。然而，由于这几份文件没有注明作者，也没有收发文机关等信息，一时间真伪难辨。1959年8月5日，中央档案馆将这三个文件的中文译稿送给了董必武同志，请他帮助鉴别。9月5日，董老在给中央档案馆鉴别中共一大文件的复信中写道：“这三个文件虽然是由俄文翻译出来的，在未发现中文文字记载以前，我认为是比较可靠的材料。”但是他也提到，因为所有文件“只有俄文而无中文，作者未具名，无年、月、日或仅有年份而无月日，无收发文的地点等等，作为唯一可靠的材料是有问题的”。“至于一大究竟是那一天开的，……究竟是二十三，还是那一天，也不肯定，我党已定‘七月一日’为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开幕日期，我想不变也可以”。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使学术界迎来了研究的春天。时任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胡乔木倡议编写一套多卷本的《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史长编》，解放军后勤学院（解放军后勤指挥学院前身）教授邵维正被借调至中国社会科学院现代史研究室，参与这一套书籍的编研工作。邵维正承担的任务是起草党的一大这部分书稿，在收集和阅读大量资料的过程中，他发现在中共一大的召开日期、出席人数等问题上说法不一。在“解放思想、开动脑筋、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这一方针的指引下，他着手对中共一大召开日期和参加人员进行了考证。为保证全面准确，他查阅了大量一手文献与原始资料，还对中共一大的亲历者进行了访谈。1980年，他在《中国社会科学》创刊号发表题为《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日期和出席人数的考证》，对中共一大召开日期与出席人数两个重大问题进行了翔实的论证与说明，并指出中国共产党成立于1921年7月23日。这篇文章一经发表，便引起了强烈反响。
后来，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著的《中共党史大事年表》中写道：“七月二十三日至八月初，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上海举行。”并在注释中补充说明：“一大开幕日期是建国以后根据档案材料查证清楚的。闭幕日期是八月一日或二日。在此以前，一九四一年六月三十日，中共中央发表《关于中国共产党诞生二十周年抗战四周年纪念指示》，规定七月一日是党的诞生纪念日。这是因为在抗日战争时期，对一大的开幕日期难以查证，所以把七月的月首定为党的诞生纪念日。”通过各方论证，中共一大召开和中国共产党成立的时间终于拨开云雾，历史难题有了答案，党史表述也均采纳了“7月23日”的说法。
中共一大召开具体日期的确定并未影响到中共“七一”建党纪念。1981年7月1日，首都各界群众1万多人隆重集会，热烈庆祝建党60周年。此后，中共建党纪念活动也都在“七一”隆重举行。“七一”更像是一种象征，使中国共产党的诞辰有了纪念载体，它保留了党、国家和人民的集体记忆，传承了党的历史，推进了党的建设。今后的岁月里，在7月1日这天中国共产党人将隆重举行庆祝活动，只为铭记那光辉的历史时刻！
文中所示档案为中央档案馆藏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2年7月1日 总第3851期 第一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