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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事

作者:李聚娇

来源:中国档案报

2022-07-28 星期四

    小时候,我们家也养蚕。

    清明谷雨间,奶奶托人领来蚕种,有时是一“角”,有时是半“张”,我从来没有弄明白这“角”和“张”到底有多少。气温较低时,奶奶就把蚕种放进斜襟上衣的胸襟中,说那儿的温度适合蚕宝宝们从那个小小的黑点里钻出来。我也想这么做,却又害怕那软软的东西爬到我身上。

    等小蚕宝宝们从种子里钻出来,奶奶就用备好的鹅毛将它们轻柔地“赶到”一个小巧的匾中,用剪刀把桑树枝头最嫩的桑叶剪成细细的长条来喂蚕宝宝。在奶奶的精心照料下,蚕宝宝们慢慢长大,经过“头眠”“二眠”……直到最后一个阶段,即使是将带着枝条的桑叶放在蚕匾中,蚕宝宝们也能将它“蚕食”了。

    在整个养蚕的季节里,奶奶不会在房间里放置任何有异味的东西,不会让闲人进入蚕室并大声说话,也不准我们说一句与养蚕有关的不吉利的话。夜里,奶奶要起来喂蚕。睡意蒙眬中,只见奶奶起床,拿桑叶、均匀分洒,再拿桑叶、均匀分洒……她有时会在蚕上洒上石灰,说是可以消毒。匾里若是有些拥挤,她要为一条条长大的蚕宝宝分匾。如果匾里的蚕沙多了,她就要给蚕宝宝们搬家,并将蚕沙装在一个个袋子里留着做肥料用。等到“大眠”过后,那些准备吐丝结茧的蚕宝宝特征就很明显了:胸部透明,头微微抬高,不怎么摆动,似乎要努力在一个合适的地方结茧。灯光下,奶奶一边察看一边将一条条成熟的蚕宝宝挑出,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有些花式的稻草长条上,这对蚕宝宝来说即是“上山”。我模仿着奶奶的动作,也大抵是能合乎她的要求的。邻居们碰到,大多会问一句:“你家蚕宝宝上山啦?”奶奶会笑呵呵地答道:“上山啦!”

    一个星期后,等茧子结好了,奶奶要把蚕茧一个个摘下来。虽然有些劳累,但看着丰收的蚕茧奶奶还是会禁不住满心的欢喜。摘完茧,奶奶一般会找一个不干农活的阴雨天,提前将蚕茧放入大锅,放适量猪油煮开,再将蚕茧捞出并放入大盆中。这时,会有好多人过来帮忙,有人将蚕茧一个个分开,有人在盆子旁边剥茧。从蚕茧的某个较薄的口子着手,慢慢将其拉开、套在左手上,然后再套一个、再套一个,一个半圆形的棉兜就制成了。技术要领是丝在手上的分布要均匀,口子要适中,要除去蚕蛹和其他异物。这个过程操作起来有些复杂,而奶奶做起来却是得心应手。

    在我的印象中,家里蚕叶有时会不够。放学后,我和叔叔就拿着提前准备好的袋子到学校南边。叔叔爬上那棵年迈的柞树,我在树下拿着袋子,用树叶将袋子填满。

    母亲偶尔也养蚕。只是这个偶尔,是为了给儿女们添条被子或是在孙辈们的棉袄中加一些“温暖”罢了。母亲虽然没有奶奶当初的劳苦,却有着和奶奶一样的初衷。比如孙子孙女和外孙们16岁生日时,比如女儿们搬家时,母亲都要送上一条重达五六斤的蚕丝被,那都是母亲用一个个剥出来的蚕茧做成的。这几年,母亲给每个晚辈准备好结婚用的蚕丝被后,又开始准备第四代婴儿的小蚕丝包被,准备好一条,她便觉得完成了一件任务、放下了一件心事。

    岁月是一道有记忆的风景,母亲自然而然养成了阳光下手搭额头的动作,养成了每年剥棉兜的习惯,也延续了当年奶奶对后辈的疼爱方式。

    生活慢慢改变了我们表达爱的方式,而来自上一辈人的爱却一直都在。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2年7月25日 总第3861期 第四版

 
 
责任编辑: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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