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省平顺县西沟村，一个位于太行山深处的小村庄，从这里走出了为妇女争取“男女同工同酬”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申纪兰。自1954年起，申纪兰连续担任了13届全国人大代表。60多年的时间里，她见证了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诞生与成长，也践行了人大代表的职责和使命。在全国两会召开前夕，本报记者采访到曾与申纪兰一同工作30年的西沟村党总支书记郭雪岗，听其讲述申纪兰不忘初心、为民履职的故事，于点滴间感受她的责任和坚持、忠诚与担当。
代表中国农村妇女出席世界妇女大会
走进平顺西沟展览馆，郭雪岗指着墙上一张张老照片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申纪兰争取‘男女同工同酬’的事迹名扬全国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她。1953年3月的一天，西沟初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社长李顺达拿着一张通知书找到申纪兰，激动地说，‘纪兰同志，祝贺你要去北京开会啦！这可是咱西沟妇女的光荣！’申纪兰感到非常惊讶，‘啥？去北京？’李顺达见她有些不敢相信，又郑重地说道，‘你要代表咱们西沟去北京开会啦！’这时，申纪兰才反应过来，她马上就要去向往已久的北京了。”
经过几天的精心准备，申纪兰坐上由山西太原开往北京的火车。郭雪岗说：“在火车上，申纪兰兴奋极了。她曾对我讲，‘那时，听着火车行驶的声音，一想着就要到北京了，也许能见到毛主席，便激动得睡不着觉’。”
1953年4月15日，中华全国民主妇女联合会（现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正式开幕。大会的第一项议程是选举主席团成员。在主席团成员名单中，申纪兰的名字赫然在列。名单里面还有许多耳熟能详的名字：宋庆龄、何香凝……郭雪岗告诉记者：“申纪兰之所以能跻身主席团，凭借的就是为妇女争取‘男女同工同酬’，她代表的是农村妇女这个庞大的团体。”同时，这次会议还选举产生了全国妇联第二届执行委员会委员及候补委员，申纪兰也在执行委员会委员之列。
由于申纪兰在中华全国民主妇女联合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表现突出，且是来自农村的女代表，之后，她又被推选为中国妇女代表团成员，出席在丹麦首都哥本哈根召开的争取妇女权利及世界和平世界妇女大会。“用申纪兰的话说，能出国参加妇女大会，这事儿想都不敢想。”郭雪岗说：“出国前，她在北京跟着专家和老师学习了一些国际礼仪及简单的外文，还拍了唯一一张带妆照片。申纪兰每每回忆起那次拍照的场景，都会略显羞涩地说，‘那时我才20多岁。拍照前要化妆，我一个农村出来的哪会这些呀！电影演员田华见我不会，便主动过来帮我化妆，告诉我应该穿什么，怎么搭配。都穿好后，大家纷纷围上来夸奖我，看咱西沟的姑娘多俊俏、多好看’。”
1953年5月，申纪兰代表中国农村妇女参加争取妇女权利及世界和平世界妇女大会前留影。
1953年6月15日，争取妇女权利及世界和平世界妇女大会在哥本哈根正式召开，来自70多个国家的1800多名妇女代表齐聚一堂。此次大会的主题是“提高妇女地位，实现男女平等”。很多国家的代表在会上强烈谴责歧视妇女的现象，控诉一些国家实行的男女不平等制度和陋习。申纪兰在大会上耳闻目睹了许多事情，成为其日后人生的精神滋养。参会期间，还发生了一些令她难忘的趣事。“在国外开会时需要穿旗袍或者裙子，这可把平时为方便干活，穿大襟衣裳、系绑腿的申纪兰难为住了。她穿着旗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甚至连路都不敢大步走。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动’。等走到人少的地方，她赶紧把旗袍提起来一路小跑。”郭雪岗一边模仿一边对记者说。“申纪兰回到西沟的当天，身上还穿着出国时的衣服，引来不少村民的围观。第二天，申纪兰便换下裙子，穿上日常劳作的衣服，扛起锄头，走上西沟的田间地头。”当记者追问道：“申纪兰日后还有没有穿过旗袍和裙子？”郭雪岗摇摇头说：“她嫌麻烦，再也没有穿过，还说，‘我就是一个农民，穿自家的衣服多自由，挑个担子都能跑’。”
申纪兰这次出国参会的经历，使她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她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才能实现妇女解放和男女平等。申纪兰下定决心，要坚决听党话、跟党走！
“在选票上毛泽东的名字下画一个又大又圆的圈儿”
1953年9月，申纪兰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9月27月，李顺达、申纪兰等人当选为西沟乡人大代表。郭雪岗说：“申纪兰是最基层的劳动妇女，是最早提出和实现‘男女同工同酬’的典型，是代表中国农村妇女出席世界妇女大会的人。她当选乡里的人大代表，大家都很服气。之后，申纪兰又当选为县人大代表，最终当选全国人大代表。她曾对我讲，‘人民当家作主了，可不是一件小事情。没有共产党，我就当不了代表。没有共产党，我就不能参加选举’。当太行山上的百姓得知申纪兰当选全国人大代表后，纷纷找到她说，纪兰啊，你去了北京，可一定要选上毛主席啊！”就这样，带着太行山百姓的嘱托，申纪兰再次踏上了赴京之路。
1953年9月27日，李顺达、申纪兰（左一）等人当选为西沟乡人大代表。
1954年9月15日至28日，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在北京隆重举行。出席大会的代表来自各行各业，具有广泛的代表性。其中，既有各民主阶级、民主党派的代表人物，也有劳动模范、战斗英雄，有著名的文学、艺术、科学、教育工作者，有工商界、宗教界人士，还有少数民族、海外华侨代表等。这样的代表阵容，充分体现了全国各民族、各民主阶级、各民主党派和一切爱国力量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大团结。
1954年9月，申纪兰在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投票。
第一次出席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经历让申纪兰终生难忘，尤其是“在选票上毛泽东的名字下画一个又大又圆的圈儿”。郭雪岗说：“每当讲到此事，申纪兰都会记忆犹新地告诉我们，她当时为了把这个圈儿画好，每天晚上都要认真练习。刚开始，她怎么也画不圆，急得手心直出汗。后来，她想了一个办法，将笔帽扣在纸上，沿着它来画圈儿。练着练着觉得能画好了，就不用笔帽了，谁知画的还是不满意。直到投票前一晚，申纪兰仍然在练习。在她心里，总是想把这个包含着特殊感情和意义的圈儿画得更完美些。
“当选票发到申纪兰手里的那一刻，她深切地感受到农民、妇女真的当家作主了。她拿起笔，屏住呼吸，在毛主席的名字下郑重地画上了一个圆圆的、大大的圈儿。投票时，申纪兰用双手恭恭敬敬地把选票放进了投票箱，圆满完成了太行山群众交给她的任务。我曾问过申纪兰对这件事为何那么执着，她说，‘去北京开会前，大家就嘱咐我要投好票。这次投票是代表人民，不是代表个人’。在申纪兰心里，把圈儿画好就是对完成人民意愿的高度负责。”
在这次盛会上，申纪兰真切地感受到，女性代表真正参与到国家最高权力中心的决策中；普通民众的心声可以面对面地说给国家的决策者；人民对领导人的热烈拥护、真挚爱戴，得以回应的是中国共产党为人民服务的庄严承诺。
代表人民说话 代表人民办事
从中南海怀仁堂到人民大会堂，申纪兰是唯一连任13届的全国人大代表。在履职尽责的路上，申纪兰奋斗了60多年，但她的信念从未改变：“当人大代表，就要代表人民，代表人民说话，代表人民办事。”
每年两会前夕，申纪兰都要把村民请到家中，认真听取他们的意见，再将群众的呼声带到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郭雪岗对记者讲：“妇女代表、农民代表就是申纪兰对自己的定位。她曾说，‘我是个农村人，是个农民，能参加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就不错啦。没想到一干就是60多年，这是党和人民赋予我的责任，我必须把这个代表当好，把群众的声音带到中央去，把党的声音带回来’。最初，申纪兰只是提一些自己身边看到的问题，后来逐渐关心国计民生大问题，行使代表职责的水平也在不断提高。”
作为一名农民代表，申纪兰最了解广大农民群众想说什么、想干什么。因此，她提交的议案和建议一直聚焦于“三农”问题。其中，包括加强山区公路交通建设、保护耕地、发展新型农村合作医疗、提高农村教育质量、解决农村干旱地区饮水困难等。郭雪岗说：“从‘浊漳河下游人畜吃水污染急需解决’到‘加强浊漳河干流生态综合治理’；从‘长治至河南林州高速公路立项’到‘启动长治经平顺至林州城际铁路建设’；从‘重视山区林业发展和森林保护’到‘提高国家荒山荒地造林补助’……这些来自农村、来自基层，凝聚着申纪兰心血的建议，不断得到采纳和兑现。”
2005年，申纪兰参加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时使用的选举专用笔。
在申纪兰提交的众多议案和建议中，除了“路”之外，“树”也是其高频词之一。郭雪岗说：“20世纪50年代，西沟村周围的山都是荒山秃岭，几乎没有树。‘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七岭又八沟，山头光秃秃’就是当时西沟人生活的写照。申纪兰曾带领西沟百姓，向荒山秃岭‘宣战’，她深知在太行山上植树的艰难与不易。”因此，申纪兰非常重视林业保护和发展。在第八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申纪兰提出关于重视山区林业发展和森林保护的建议。她提醒人们无论是发展企业，还是扩大耕地，都要重视山区林业建设和森林保护，不要破坏生态环境。在第十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上，申纪兰与其他9名代表共同提出关于把平顺县列入主体生态功能区的建议。之后的2年时间里，她又与多名代表提出关于把平顺列为主体生态功能县的建议及关于把平顺县列入限制开发的重点生态功能区的建议。在申纪兰等人的不断努力下，2014年，平顺县被列入山西省省级限制开发的重点生态功能区，太行山上的一草一木得到最大限度的保护。2021年，平顺县被生态环境部命名为国家生态文明建设示范区。如今的西沟村，“山山岭岭都是树，七沟八梁绿油油”。
在采访临近尾声时，郭雪岗对记者说：“申纪兰一生不曾离开农村，‘勿忘人民、勿忘劳动’的朴实名言是她毕生恪守的信条。”这就是申纪兰，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国农村妇女，却走出了一条不平凡的人大代表之路。
文中所示图片及实物档案均由山西省平顺西沟展览馆供图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3年3月10日 总第3955期 第一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