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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烙饼香

作者:艾 科

来源:中国档案报

2023-12-18 星期一

    从记事起,母亲就仿若一枚被生活的鞭绳不断抽打的陀螺,一日三餐和庄稼农活让她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日子过得拮据,吃饭只为充饥,营养无力顾及,唯有逢年过节,才会买些打折的鱼肉做成美食,犒劳家人寡淡已久的味蕾。

    素日在帮母亲干活之余,我和弟弟总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偷偷跑到猪圈旁边的树林里,学着邻家二爷爷的样子默默祈祷天降大雨。在农活永无止境的乡村,唯有暴雨倾盆时,忙碌才归于闲适、嘈杂才回归宁静,母亲也才会停下脚步,变着法儿给我们做美食吃。

    儿时颇为有限的食物里,最喜欢吃的是母亲做的芝麻烙饼,那是我和弟弟童年时光里打牙祭的不二“法宝”。做烙饼并不繁琐,母亲用包浆的葫芦瓢从面缸里搲出面粉,配上芝麻、食盐与清水和成面团,再把面团揪成大小均等的剂子,用擀面杖把剂子擀成一轮轮“圆月”。与此同时,父亲在介于灶台和案板之间的空地上,以等边三角形三点为基准,垒起三处双层砖块,再把从二婶家借来的生铁鏊子支在砖上,随后点燃麦秸或稻草之类的柴禾给鏊子加热。待鏊面达到一定温度,母亲便用小擀面杖“唰”地一下抄起面饼平摊其上,然后转身再擀下一个。

    母亲生来具有“三头六臂”——她一边在案板上擀饼,一边适时转向鏊子翻饼,一边和父亲说着家长里短人情世故,还一边挑眉瞪眼喝令我和弟弟停止打闹。母亲一声令下,我们立刻握手言和,一起蹲在鏊子边看着烙饼微微起泡,芝麻散发出诱人的清香,然后不约而同地吧嗒吧嗒嘴,咽下漫溢在口腔里的涎水。

    出锅的第一张烙饼自然成为我和弟弟争抢目标。为了公平公正避免“纷争”,母亲用菜刀将饼一分为二,我们接过属于各自的半张饼大快朵颐。铁鏊子、干柴禾、白芝麻、细食盐、新白面烙出的热饼,咬上一口清香筋道、回味无穷,霎时驱散了劳作的疲乏,焦渴的味蕾犹如贫瘠的土地邂逅沃肥,那感觉别提多开心啦!

    我少年时,村中尚无青砖瓦房,绝大多数村民住着泥墙草屋,漏雨是司空见惯之事。漏归漏、苦归苦,在下雨的日子里能忙里偷闲烙饼充饥,于我而言已是莫大的欢喜。在幽静的小村庄中,在逼仄的小厨房里,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一家四口一边手忙脚乱地接雨,一边有条不紊地烙饼,一边心满意足地充饥,快乐就是如此素朴。

    饼烙完后,母亲会换上胶鞋,冒雨去还二婶家的鏊子。怀里还揣着几张热乎乎的烙饼,以谢其借鏊之情。

    转眼多年过去,如今的故乡,高楼鳞次栉比,道路平坦宽阔,科技赋能生活,乡村振兴在望。生活便捷、三餐无忧、久居都市的我,时不时地还会在下雨的日子里,想念芝麻烙饼的味道,想念那段再也无法重现的旧日时光。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3年12月14日 总第4072期 第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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