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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 邻

作者:王贞虎

来源:中国档案报

2024-01-17 星期三

    春寒料峭的早晨,似曾相识的稚嫩微音随薄寒空气从窗框缝隙渗入屋里,交织出不安。窗帘一掀,果不其然,两只小小的雏鸽正在花台中吱吱叫着,护卫着它们的亲鸽用坚毅的眼神“瞪”我,似乎觉得这样就能吓退我这个陌生人。

    同样场景去年也出现过,一干亲友得知后纷纷送上恭喜,夸赞我家是风水宝地,事实上我一开始也如是认为——广场上才有的身影竟在咫尺,兼有弄璋或弄瓦之喜,谁能不喜出望外?

    鸽子虽也是一暝大一寸的动物,但雏鸽长大离巢也得三十来天,这段时间只能耐心等候。一日数回吱吱声,声声代表亲鸽前来喂食。有进势必有出,日复一日,可想而知,三公尺有余的花台离干净愈来愈远了。

    我是养过鸟的,是硬被凑成对儿的相思鸟,大概是怨偶,一方被啄秃而殁,另一方也孤寂而终。亦曾想,若把这群不速之客“收编”,或许就能甘心做个铲屎官,但我确实已失去当年热情,加上随年龄增生的各种顾忌,像是:野鸽家族太庞大、繁殖力过于旺盛、疾病传染……我终究放任这天马行空的想法随风散去。

    日子一天天堆栈,幼鸽已和它们的爸妈一样有着一身灰羽,花台不再只有幼鸽叫声,还多了明显骚动。屋外的动静牵动我的每一根神经,况且身为屋主,我有义务一探究竟。亲鸽和幼鸽打成一团,怎么回事?清官难断家务事,也只能让它们自己解决了。

    答案在后来的发展中揭晓,亲鸽迫不及待再度孕育下一代,驱赶幼鸽只为清场。接下来的日子,鸽子带黏腻感的招牌咕咕声比附近军营起床号更早响起,立在墙边的闹钟变得可有可无,我们一家人突然深切渴望以前不怎么珍惜的基本生理需求。

    前两次直接和雏鸽相见欢,这次终于看到鸽子蛋——比鸡蛋小一号,躺在一堆鸽粪上。众人献策,驱鸟必先移巢,可我纳闷巢在哪里?鸽子筑巢相当敷衍,随便摆几根枯枝就自以为可以了,象征意味浓厚,我真心觉得它们该去观摩其他鸟类。

    到窗边探看它们成了我的日常。可能因为太常出现,它们已把我当作熟人,对我视若无睹,有时甚至不耐烦地翻起白眼。但鸽子会翻白眼吗?网络百科告诉我,鸽子的下眼睑比上眼睑发达。所以,它们不是对我翻白眼,只不过是睏了。

    谷雨前夕落下的一场大雨润泽了大地,对正在孵蛋的鸽子却是考验。熬过一夜风雨的母鸽全身湿漉漉,眼神里尽是无助与哀怨。面对嵌在生命中的使命,它不能任意悖离。没人知道,它得用多少坚强才能抵消独自在魆黑里迎战数小时落雷的惊恐。看它瑟瑟发抖的模样,我动了恻隐之心,何苦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花台笼罩在无边际的水气中,蹲着孵蛋已是不可能的任务,母鸽呆立在蛋旁等待公鸽前来换班。天候不佳,公鸽迟到了。公鸽的出现让母鸽得到救赎,它快速地退后两步,先飞上窗台,再飞到墙上,再往外飞。原来之字形爬升法不是人类的专利,鸽子也懂。

    鸽子夫妻经过两天轮流轻啄泡过水的蛋,最终断定无力回天,放弃继续孵蛋。隔天对面大楼顶上,它们接吻换食激情缠绵的身影令人印象深刻。看来鸽子是健忘族群,以健忘治愈伤痛,昨日悲伤只留在昨日,今日又是崭新的一天。

    趁花台暂时闲置,请来师傅用钢丝绳把花台绕好绕满,一面人工屏障被筑起,我们和鸽子便划清界线,从此天各一方。野生动物寄人篱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它们不是归人,只是过客。

    “滴滴滴滴──”,闹钟重新肩负晨唤任务。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24年1月11日 总第4084期 第四版

 
 
责任编辑:程子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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