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穿越专题

扬州水手自杀案惊动了乾隆皇帝

担心有官欺民隐情,乾隆下旨彻查;地方官遍查多地还原水手此前9年生活轨迹,才让他放了心

作者:江苏省档案局 袁光 嵇梅 扬州市档案局 薛梅 扬子晚报记者 陈婧

来源:江苏省档案局

2014-09-29 星期一

  在扬州市档案馆厚厚的《清宫扬州御档》中,扬子晚报记者看到几封往返于清朝军机处与扬州盐政之间的奏折,而且奏折上均有乾隆御览笔迹。频频飞书所议并非“国是”,而是扬州一名叫管升的水手在苏州自杀(未遂)之事。关于这名水手为何要自杀,乾隆环环相扣质问扬州盐政,以致原本想敷衍了事的盐政官无处回避,历时三个月,遍查江苏、安徽两行省多县,还原水手在自杀前9年的生活轨迹。

  令人不解的是一名水手自杀为何会惊动乾隆,还让他如此较真并一再要求追查?是因为看似普通的水手有何特殊之处,还是清朝的司法审查制度使然?带着种种疑问,记者开始了探寻之旅。

  水手自杀惊动皇帝 5封奏折往返查案

  在扬州市档案馆记者看到了18册《清宫扬州御档》,摞起来足足有80厘米高。副研究馆员魏怡勤参加这批档案全部整理及编纂过程,他告诉记者,其中收录的全部是清朝期间皇帝、军机处与扬州官员的往来奏折。“这批档案最初藏在国家第一历史档案馆,整理后共有4000多件奏折”,而其中“水手自杀一案”是他最感兴趣的一个主题。

  魏怡勤找出关于此案的5份奏折。第一件便是军机处发往扬州盐政普福的折子《奉旨查明水手管升在苏自寻短见事》,其中一大段转述了乾隆皇帝的质问。在普福向皇帝汇报的奏折中,《奏为遵旨查明水手管升在苏被骗自寻短见一案情形事》及《奏为续行查得水手管升曾在扬州入赘现有妻室郑氏事》上,折尾醒目地印着乾隆亲自朱批“览”字。魏怡勤说这两件连同军机处发出的第一件都是奏折原件。

奏折上印着乾隆亲自朱批的“览”字。

  但水手管升的审讯供词及普福最后一次上奏的折子《奏报遵查水手管升之母并未在扬州居住事》,并非原始奏折。据考证,自从清朝有了军机处,奏折经皇帝批示后,都要交给军机处抄录副本存档。魏怡勤说这两件折子就是当时抄录的副本,不过其中亦有皇帝审批的痕迹,记者在“管升之母”的折尾看到“乾隆三十一年七月初二日章”以及“硃(朱)批原议大臣议奏钦此”,魏怡勤解释“原议大臣议奏”就是乾隆对此奏折的批复。

   乾隆南巡结束,御舟上“临时工”水手失业自杀

  逐级审查最后报给了皇帝

  在管升的审讯供词中,管升自称是扬州一名普通的水手,但在乾隆二十七年(1762)及三十年(1765年)皇帝两次下江南时,曾在御舟上做水手,并且还因为表现不错,两次都得到了赏银。但在乾隆三十一年,管升不但背井离乡到苏杭一带,而且还自寻短见。乾隆三十年正月十六,乾隆第四次下江南,三月份便结束了。离开御舟的管升又无事可做,“因无生计至九月间,意欲进京谋生”。但在途中遇到一个叫李福的山东人,李福许以官位,让管升跟随他去广州。管升信以为真,返回家中变卖家当,结果走到杭州就被李福借口甩掉了,还骗去了所有的行李和银两。管升愤恨至病,“到了苏州,断了盘费,一时糊涂欲寻短见”。深夜二更,管升走到葑门外,把一条毛巾系在树上自杀。

  然而,他却被救了下来,接下来便开始接受各级审讯。审讯首先在苏州府下的元和县展开,随后上报给巡抚、总督。然而督抚的审查却让管升自杀变得复杂了。审判官一开始便认定欲行招摇撞骗之事,行刑逼供之下,管升说自己是湖广人,在津船坞当差。可这事是如何传到皇帝耳朵的呢?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扬州御档编纂成员商志勇主任告诉记者,在清代老百姓的寻常命案也要向皇帝汇报。魏怡勤说管升自杀也算命案,又曾经两次充当乾隆御舟水手,这就不难理解总督为何要把审判结果上报给皇帝了。

  审理结论与常理相悖,担心水手是遭官员欺压流落异乡

  乾隆命地方官查出幕后隐情

  魏怡勤说地方的折子在递给皇帝之前,都要经过内务府,接下来便是内务府审理此案。审理的结果便是管升上述的供词,但乾隆皇帝显然对各级审理的结论并不满意,而且这些都不是乾隆最想知道的。

  皇帝的质问在《奉旨查明水手管升在苏自寻短见事》一文中显而易见。这是乾隆三十一年3月13日,也即管升自杀后1个多月的时候,从办理军机处发往扬州盐政普福,要求再次调查。“管升系扬州人于本地谋生自属便易,何以舍故土而转至苏杭以致被骗自寻短见?”乾隆觉得管升所供缘由可能不是事实,令普福查明是否另有隐情。

  魏怡勤介绍,当时扬州是经济繁华之地,上缴税收达全国三分之一。“乾隆认为管升在扬州谋生肯定更方便,怀疑他是不是遭官员欺压才流落异乡”,这才是皇帝最关心的问题。

   盐政官仅花4天就潦草复命,汇报的奏折出纰漏

  为打圆场,紧急追加一奏折

  接到敕令的普福仅花了4天就上奏折复命。他派出的运使查询的结果是,乾隆二十六年,在征召御舟水手时,的确有一名为管升,但籍贯是镇江府丹徒县人。在完成皇帝两次南巡水手的差事之后,就回原籍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管升来扬州。普福又从管升的另一个老相识处探知,管升不是镇江人,而是庐州府巢县人。普福就这样把模棱两可的调查结果送了上去,唯一得出的结论是,管升是“临期雇募,行踪无定,即其姓名籍贯亦系随口答应”。

  档案中显示,盐政官普福在未收到乾隆或者军机处回复之前,又紧急追加了一个奏折。原来普福新得到情况,管升在扬州已娶妻成家,这与之前呈上的奏折出入太大。为免乾隆问责,在第一封奏折发出之后10天,普福再追一折。奏折中称,又派出两路人马探得,管升在第二次当御舟水手时,就入赘扬州一郑氏人家。但同样是当完差就出走了,这一说法正好与管升之前供词相符。

  军机处介入详审,地方官重新追踪溯源,还原水手自杀前9年生活轨迹

  这才让乾隆放下心来

  普福在当年4月6日追加奏折,乾隆批注显示4月18日收到。但仅4天后,普福再次收到军机处札文,其中详细地列出管升自12岁跟随家人移居扬州以来的主要经历。也就是在普福调查的同时,军机处也已经再次详审管升。这次管升供词中提到“本欲仍当水手,因每月所得钱粮较前减去三钱,只剩一两,不敷盘费所以出外另寻生计。”这也是“上头”新抛出的问题,怀疑管升是因为在扬州当水手工钱太少,不够过日子的,才背井离乡。

  普福再次开始新一轮的追踪溯源,查寻扬州镇江等处很多红船头(救生船的船主),又派人到江都、甘泉、丹徒、荆溪等县复查。最终还原了管升在试图自杀前9年的轨迹。奏折继续详细汇报了管升每年的生计辗转,直至乾隆三十一年的御舟水手以及随后的流离自杀。其中涉及两省、6县、近10处谋生地方,甚至精确到几天内,管升的动向。

  乾隆对于这封奏折的批示是,“原议大臣议奏”,也就是让原来几位处理此事的大臣商议。魏怡勤说这件事最后相当于不了了之,但乾隆不肯善罢甘休却令人印象深刻。“从乾隆的一贯处事风格可以看出,他关心水手管升可能是表面现象,他三思不得其解:繁华扬州怎会有人背井离乡、自寻短见?地方官员中是否有欺压百姓、影响朝廷形象之人?”魏怡勤认为,乾隆也许是想通过管升自尽之事警示地方官员并自警,更加注重关注民生、体察民情。

 
 
责任编辑: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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